就在沐一扬内心之中思绪万千的时候，沐天福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一扬，常尘已经昏迷过去了，现在就在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山洞里面，你把尸体处理一下，就带着常卫过去吧！”

闻言，沐一扬这才回过神来，却见一旁的李大年正神色复杂地望向自己，不由得有些慌张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虽然他有控制李大年的方法，但对方毕竟是一个灵脉境强者，比他高出足足三个大境界，更重要的是，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差点死在李大年手中，前后的落差太大，让他有点适应不过来。

看了李大年一眼，又看了地上的尸体，沐一扬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想要命令他帮忙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而是独自一人上前，将尸体集中摆放好。

李大年内心也是百感交集，起伏不定，由于被千机子施展了控魂法阵的缘故，现在他已经和沐一扬彻底地绑在了一起，保护沐一扬便是在保护他自己，尽管心中憋屈，但事实就是事实，除了认命他没有其它办法。

他忽然有些后悔，若不是他贪功冒进，急于立功，选择在集会上公然揭发中年妇人，那么这所有的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可惜的是，当他后悔的时候，就代表着他已经失去了重来的机会。

作为幽灵山庄分堂中执掌刑罚的一名小护法，叛逃的后果他比谁都清楚，但若不选择投降，千机子根本不会给他活下去的机会，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在活着和死亡之间，答案其实已经很清楚了。

如此凝望了沐一扬许久，李大年突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而后上前一步，帮着他收拾残局，同时伪造了自己假死的迹象，他知道，从今往后，这世间将不再有李大年，只有接受新的身份，他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眼见李大年主动帮忙，沐一扬微微一怔，因为不熟悉以及心怀戒备的缘故，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两人达成了一种默契的沉默，不消片刻就将满地的尸体堆在一起，一把大火将其烧得干干净净。

随后，在沐天福的暗中指引之下，沐一扬和李大年带着昏迷的常卫离开了密林，很快就在一个敞亮的山洞里边找到了倒在地上的常尘。

见状，李大年目光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却很识趣地没有多说什么，能够让浩然宗一殿之主如此看重，若说沐一扬身上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他反倒是不会相信。

“噫……”

就在这时，一声低低的呻吟忽然响起，沐一扬循声望去，却见伏在李大年背上的常卫不知何时已经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赶忙将他扶下来，在地上坐好。

“小沐，你没事吧？”醒来的第一句话，常卫问的就是沐一扬的安危，对于自己反而不甚在意。

沐一扬心中一暖，道：“我没事，常尘也没事。”

说着，沐一扬又将常卫昏迷之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并没有提及沐天福出现的事情，只是说运气不错刚好碰到了昏迷的常尘。

常卫对此并没有怀疑什么，反倒觉得有些庆幸，但是，在看向常尘的时候，他的眼神却是复杂不已，心事重重，挤满了眉头。

注意到常卫的脸色，沐一扬低着声音道：“那个，常尘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常卫微微点头，又突然摇了摇头，最后轻叹一声，道：“其实我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倒是你，刚刚没被吓到吧？”

想起常尘前后几次使用黑火时邪恶恐怖的模样，沐一扬心中不禁一片沉重，道：“其实也还好，他就是一时失控而已，最后关头他不是战胜了体内的邪灵了吗，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常卫默然片刻，就要开口，胸口忽然一阵气闷，剧烈地咳嗽起来，沐一扬面露忧色，将水囊取了出来，却见里面一滴水都没有，便对着常卫说道：“你先在这里待着，我去给你打一点水回来。”

说罢，沐一扬转身就要走开，却见李大年正闭着眼睛靠在一旁的洞壁上，忽然有些担心他会趁机对常卫下手，但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苦笑着否决了内心的想法，李大年如此贪生怕死，又怎么可能干出这么不明智的事情呢？

其实，他也可以叫李大年去帮他打水，这样做是最方便的事情，但人心险恶，若是对方在水里面掺杂了一些什么东西，并以此来相逼的话，还是会平白无故生出许多麻烦。

如此权衡了一番，沐一扬最终还是决定自力更生，孤身一人跑到山洞外头寻找水源。

沐一扬走后，李大年倏地一下睁开了双眼，正如沐一扬所想的那样，他心中也在考虑着如何脱身的方法，这其中自然包括了以常卫和常尘两人的性命来要挟，但无论是哪种方法，在控魂法阵面前都无能为力，对于千机子的怨恨不由得又多出了几分。

但是，恨归恨，对于眼前的形势，他还是十分清楚的。眼见常卫向这边好奇地望了一眼，恶狠狠地瞪了回去之后，李大年便起身走出山洞，沿着沐一扬的脚印跟上前去。

大山之中毕竟危险，而沐一扬又刚刚和赤野村结下了那么深的梁子，他可不想因为沐一扬出事白白遭了“无妄之灾”。

而就在他走出山洞不远之后，一股危机之感骤然降临，吓得他身体一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停在原地，不敢再动弹半分。

……

山洞之中，沐一扬和李大年前后离开，显得十分冷清。

一个人坐在地上，看着一旁的常尘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又想起他在密林之中如同陌生人一样对他和沐一扬出手的画面，一股悲凉之意忽然涌上常卫的心头。

关于常尘的事情，常卫并没有对沐一扬明说，邪神是何等高傲逆天的存在，他差一点就死在他们的先祖手中，这些年来又在与云溪村先辈们的斗争中多次失败，一旦复苏，他所要干的第一件事情毋庸置疑，一定就是灭掉他们全族报仇雪恨，已经不单单是常尘一个人的灾难了。

说到底，他们都是被邪神诅咒的不幸之人，云溪村的先祖觉得他们血脉肮脏要抹杀掉他们，为了自保他们又不得不亲手杀掉觉醒邪神之力的亲人，他们从来就没有选择，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不会改变。这就是一个死循环，除非有一方先毁灭，否则，这场战斗将永无休止。

“卫儿，如果是你，有一天当你发现身边的族人变成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并且不断地有强大的魔兽前来入侵村子，你会怎么做？”

不知不觉中，常卫的耳边再次响起常怀远苦涩悲伤的话语，泪水霎时间如同奔涌的洪水一样忍不住地夺眶而出，脑海里不断闪过往日里和常尘嬉笑怒骂的场景，一切仿佛就在昨天，一切仿佛就在眼前，但他已不再是昔日那个少年，有些事早已无关是非对错，只有该不该做。

他忽然觉得呼吸很困难，心里边就像刀割一般疼痛，然后，他拿起了放在地上的佩剑，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向着常尘走去。

他本以为这一小段路会走得十分艰难，但事实证明，路仍旧是路，他的心也远比他所想象的还要再坚硬，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他就来到了常尘的面前，快到不可思议，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一阵风轻轻吹过，撩乱常卫额前的几缕黑发，他的心跳突然开始加速，因为他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就在这时，他的眼前陡然闪过一束亮光，那是一对澄澈干净的眼眸，他的心就像要炸开了一样，原来常尘竟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

常尘没有说话，常卫也紧闭着嘴，空气之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静，然后忽然，常尘笑了，没心没肺地笑了，脸上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痞气，傻傻的，如同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常卫也很想笑，但是他笑不出来，因为他手中还握着那把剑，他苦心练剑是为了守护族人，但是现在，他却要用它来了结常尘的性命，他的手在颤抖，他的眼泪仍在止不住地往外流，但他终于还是笑出来了，幸好在他的剑并没有刺下去。

看着常卫，常尘神色出奇的平静，一脸认真道：“不杀我，你会后悔的。”

常卫呼吸一滞，随即在常尘身边坐下，道：“你就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