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傍晚,大军开抵咸阳县,与李怀光的朔方军成功会师。李怀光二话不说,将自己手下的兵马,全部均匀分配到了七军当中,让萧云鹤统一指派,自己只统辖左军和左虞候军。
李晟和楚彦最初还有些担心,怕一向拥兵自重的李怀光不肯分派出兵权来。
现在看来,一qiē担心都是多余的了。
李怀光这个心气气傲的沙场宿将,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信任了一个相识日短的汉王一位将军,这不得不让他们惊奇。
朔方军训练有素,极短的时间内就陆续搬迁到了指定军寨,扎营安马,一qiē井井有条。
一只万余人的队伍,瞬间扩充到了四万人。
计划要两三天才完成的编制工作,居然在一夜之间就告完毕。
由此也可见,李怀光治军,的确有些真本事。
第二天的清晨,一夜劳顿的大军并没有耽误训练。
各方将领率领着本部的兵马,在营地之内进行了日常的训练。
忙了一夜没合眼的萧云鹤,四处观看了大军的操练情况,算是对手下的这批兵马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
不得不说,时隔一百多年后,大齐的军队还是发生了下些变化。
装备更加优良了,训练也更加合理。
而且现在的士兵都是雇佣军,是职业军人,比起初唐时‘闲时为农战时为军’的府兵来说,个人战斗力要强上几分。
只不过,萧云鹤仍然隐隐感觉,这支队伍差一股精神头,少了一些凶悍之气,或者说霸气。
这种底气,跟国家的命脉是紧密相连的。
现在国运不济朝纲失统,当兵的人也难免有些心中惶惶意志不坚,没有贞观时那种超强的凝聚力和必胜的信念。
萧云鹤清楚,这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问题。
一个军队的精神面貌,首先取决于国家的富强开明与否。
其次就是受将帅的能力与人格影响。
相比而言,李怀光手下的兵,更像是一群来自荒野的恶狼,而李晟的兵,则显得更加内敛而守规矩,像是豢养的猎狗。
二者相拼起来或许难分高下,但精神头儿却是明显的不同,各有各的妙处和缺点。
在军营里走了这一遭以后,萧云鹤心里算是有了个底。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战争中永恒的话题。
刚刚当上统帅的萧云鹤,算是完成了这个初步任务。
当天下午,萧云鹤将李怀光这些核心大将召集到一起,开了第一个军事会议。
中军帐里一面矮几,上面放着地图,萧云鹤等人围坐在旁边,会议开始。
萧云鹤手中拿着马鞭,指着地图说道:“这两天来,派出的斥候连连回报,朱泚在我们前方的必经之路上,布下了三道封锁线,设立了三个军镇。高陵、泾阳、醴泉这三个地方,如同一个三角形,互为犄角,兵力不少于两万人。现在看来,朱泚是打算将我们挡在长安之外,和我们来个消耗战。诸位说说,有什么看法?”
李怀光冷哼了一声,说道:“自从我赶来救驾以后,连败了朱泚三阵,斩敌万余人,杀得他心惊胆颤不敢再与我正面交锋了。于这是这才深沟高垒的设下了防线。这三个军镇其实早早就存zài了。只是之前没有这么多兵马。数日前我突破了朱泚在渭水一带的防线攻下了咸阳,因为大军疲惫缺粮少物,这才停歇了下来。之后的事情,诸位也就都知道了,朱泚小儿害怕了,便派人前来游说于我。”
“我对朱泚的兵力,产生了一点疑惑。”
历来谨慎的李晟,这时候说道:“按理说,他没必要将兵马屯扎在这三个地方来对付我们。长安城池何其坚厚,朝廷在长安太仓储备的粮草,足够他用上几年,他又何必自暴其短的到野外来跟我们耗着呢?所以我猜想,最近这三个军镇的增兵,是他新召来的叛军。以朱泚的为人,老本钱是舍不得丢的,必定死死抱在身边。新召来的人就不心疼了,于是让他们在前方筑起了防线。”
“良器说得有道理。”
楚彦接道:“至从泾卒哗变后,朱泚等人在京城、关内一带,招降纳叛召兵买马,实力迅速提升,已由当初的数千人,迅速壮大到几万人。我们眼前的这支兵马,说不定就是他从哪里召来的。”
萧云鹤皱了皱眉头,缓缓点头道:“言之有理。如果我是朱泚,也会派一支人马顶到前方来探探我军的虚实,而且能为自己多争取准备守城之战的时间。所以,我们要用闪电的速度,迅速撕破他这三道防线,直达长安,杀他个措手不及。这样,我们才能在局面上占所一些主动。”
李怀光想了一想,说道:“虽说这三个军镇加起来都只有两万人,但现在情况有点不明朗,并不太好进兵。我倒是在猜想,这新增的两万人马,会不会是河东节度使杜涛的人马?之前我曾听朱泚派来的说客牛敢说过,他说,河内也迟早归降。现在想来,极有可能。”
萧云鹤接道:“杜涛这人你熟么?”
“有点印象,见过两次。”
李怀光说道:“那时候我在邠宁节度,离泾原节度很近。杜涛是姚令言的门生,也是由姚令言一手从泾原提上来的。想来他归附到朱泚一党也就并不奇怪了。日前听闻,大帅一箭射杀了杜涛的恩师姚令言,想来这小子是要来报仇的了。这小子我不太熟悉,只听说马上功夫很是厉害,使一杆铁枪,曾经夸说要挑尽天下英雄。”
李晟冷笑一声,楚彦不屑的道:“癞蛤蟆打哈欠。”
众人都呵呵的笑了几声,萧云鹤说道:“敌方虚实未明,我们还是按捺一下再说。敌寡我众,犯不着盲目涉险的跟他们急战。李晟,多派几轮斥候出去斥探他们的军情,早早回报。而且有一个重要的消息不要遗漏了——他们的军粮,屯扎在哪里。我看这三个军镇形成了一个三角形,按道理来讲,他们应该会将军粮屯扎在三县合围之下的云阳县。你们看,云阳的地形,也比较适合囤粮,有一处山坡,方圆数十里,地势较高,这样军粮就不易受近日的雨水侵害。”
“嗯。”
李晟深表赞同的点头:“如果我是大将,也会将粮草囤积在这里……可是大帅,莫非你想毁了敌人粮草?这个地点,在三县合围之中,似乎并不太好动他的主意。”
萧云鹤思索了一下说道:“先刺探消息再说。敌军虽然只有两万人,但如果一直深沟高垒据险防守拖延时日,对我军是大大的不利。眼下之际,我们必须要想个法子,让他们自己先动起来,或者是乱起来。李晟,传令斥候,今日夜间酉时之前,我要敌军三个军镇的详细资料。”
“是!”
李晟一抱拳,沉声应诺。
当天夜晚,李晟派出的斥候不辱使命的完成了任务,将敌方三个军镇要塞的情况摸了个清楚。
高陵、泾阳、醴泉这三个地方,形成了一个三角,以高陵离萧云鹤的屯住地咸阳最近,仅隔四十余里。
三个军镇的统兵大将,正是李怀光预料的那个河东节度使杜涛,总人数大约有二万五千人。
以三个军镇为支点,整个三角形的防线上,严密布下了数十个卡哨岗亭,所有人等一律不得通行。
高陵这一路是关内的重要官道,商旅行人的必经之路。
高陵城外,已经排起了长长的人龙,数十个商队和大批逃荒的百姓集结成了一团,怨声载道。
杜涛一律不以理会,紧闭城门就是不开,将这些人死死挡在城外不让通行。
由于无法通行,斥候也就无法打探到敌军囤粮的场所。
针对这一情况,萧云鹤等人聚集到了一起,紧张商议起来。
萧云鹤对李怀光等人说道:“杜涛的目的很明确了,就是要死守这三个军镇,跟我们来消耗战。由此也可见,他们的粮草十分的充足,就想着将我们的粮草耗尽,以逸待劳。我军出发的时候,虽然带出了一些粮草,朔方军中之前也有一些,但加起来也最多能抵用十余天。这还要包括今后攻打长安时的用度。如果在突破高陵这一带的防线上耗费了太长的时间,那就对我军大大的不利了。而且很显然,杜涛对我军的情况估摸得十分清楚。诸位说说,有什么想法?”
李晟眉头紧锁,思索了好一阵,这才说道:“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怕他杜涛闭关不战。但大帅之前曾经射杀了姚令言,与他杜涛有杀师之仇。如果我军前去挑衅,或许他也会出来迎战一番。我看,能不能揪住这个机会,打开一个突破口。”
“老蒜头,你胡说什么?”
李怀光叫道:“你的意思是,让大元帅去搦战?大元帅是儒帅,怎么能去跟杜涛那样的莽夫硬拼硬?要去,也只能是我去!杜涛那小子够狂,老子早想会会他了!”
“呵呵!”
李晟笑了起来:“李副帅怕是还不知道汉王大人的身手吧?那一日在奉天北门,末将与汉王大人齐马并进,大人的那一杆枪使得……”
萧云鹤摆摆手,示意李晟不要说下去了,笑了笑说道:“谁去搦战不要紧。这头一战,也是势必要打的。想必杜涛也是会要试一试我军的深浅。因此,他可能也不会回避这一战。但是我估计,这不是能解决根本问题的办法。或许他杜涛会出来应付、试探一下,但他的宗旨,绝对就是紧守关隘。我们一定要想一个好办法,能够渗透到杜涛大军的腹地去。”
李晟心中一亮,马上接道:“大帅还是想动敌军粮草的主意?”
“对!”
萧云鹤斩钉截铁的说道:“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敌军仗着粮草充足,势必紧守不战;我军粮草不足,只能急战。要打破这一平衡,只能在粮食上动主意。刚刚斥候来报说,高陵城关前,聚集了大量的商队、流民,杜涛挡着不让他们过关进城。我想,这一些,或许我们可以拿来利用一下。”
“怎么利用?”
李怀光、李晟、楚彦等人异口同声。
“要想破了高陵防线,就着落在这些商旅的身上!”
萧云鹤自信满满的一笑,对众人说道:“明天,李晟你就带着十来个兵卒,化妆成商家大贾的模样。去高陵的官道上,去见那些阻塞在那里的商队。只要是卖粮食、食货的商队,就都将他们的东西买下来,不管是什么样的价钱,都可以,没必要跟他们压价。关键就在于,速度要快。要趁杜涛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将堵塞在高陵间的所有粮食,全部买下来。”
“然后,你继续带人,就在离高陵官道不远的地方,开设粥棚,接济逃荒的百姓。收了多少粮食,就散出多少来。而且不妨放出话去,就说你会一直收购粮米,往来的商旅如果进不了高陵的,都拿来卖给你。价钱,完全可以按照市价来收购,不会趁火打劫的压他们的价。”
李晟听完顿时拂髯大笑:“妙计、妙计!这样一来,杜涛可就摸不清我军的虚实了。以为我们粮草军资十分的充足,还在接济附近百姓。”
“不仅如此。”
萧云鹤狡黠的笑了笑:“用不了多久,杜涛就会生出疑心来,害怕我们在商队的手中买到过多的粮食与他们对峙。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扮成卖米的商队,安然进入高陵了。而且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还能轻而易举的知道他们囤粮的所在!”
“言之有理!”
众人异口同声,纷纷面露喜色。
萧云鹤马上又道:“这只是一支奇兵,能不能成功还很难说。在这之前,我们务必要取得一两战的胜利,让杜涛不敢再轻yì的出战,甘当固守龟壳的乌龟。让他退守不出打消耗战的信念更加坚定。所以,明天,我要亲自前去搦战,让他见识一下我军的厉害!”
“这不行!”
李怀光大叫起来:“这么危险的事情,怎么能让大帅亲自去办,那还要我们这些将军干什么?”
萧云鹤一挥手:“我意已决,不用再多说了。李晟,你这副样子,最适合扮成富商,明天可就看你的了。明日辰时,点起三千轻骑,我亲自带队开往醴泉挑战吸引杜涛的注意力,你趁机找那些商队交涉。记住,事后就扎起粥棚来接济百姓。一来大造声势,二来也可以疏散一下百姓。大战在即,我不想太多的百姓无辜罹难。楚彦,你率领一只铁甲,隐隐跟在李晟后面接应,谨防高陵城中有兵马突然杀出来。如果没有,则按兵不动。李怀光,你驻守营寨,派兵在我身后接应。众将按令行事,不得有误!”
“得令!”
三人肃然起身,抱拳应诺。
翌日清晨,萧云鹤带着高固、宋良臣,领着三千轻骑,朝醴泉出发了。
醴泉与高陵隔了一群大山,相隔数十里。
萧云鹤等人沿着山脚走了半天,已到醴泉。
醴泉县城的城关前,建起了一个军寨。
箭楼林立,大道之上布满鹿角马绊。
萧云鹤等人的兵马刚刚现形,箭楼岗哨之上的梆子锣鼓声就大声响了起来,敌军军寨里的将卒迅速集结起来,严阵以待。
萧云鹤金甲红袍,手提一杆镔铁马槊,看着醴泉的城楼隐隐冷笑,心中暗自寻思道:想我萧云鹤,也是千军万马刀光剑影中活出来的人物。
多少年了,我都未曾试过摧城拔寨、亲斩敌将的嗞味了。
醴泉,今天在这里,我就要找回当年的那个令人痛快淋漓感觉!
萧云鹤拿马鞭朝前指了指,“宋良臣,去骂阵。”
宋良臣顿时来了精神,提马朝前走了几步,先是吐了几口唾沫痰水,吸足了一口气,震天吼一般的大叫道:“敌军寨中的无胆鼠辈们听着!哪个裤裆里长了鸟的,出来和爷爷在马背上战上几回合!不敢出来的,自己切了进宫当宦官,刨了祖坟告sù你家祖宗,就说你家断子绝孙了!”
众人忍不住一阵窃笑起来:这个粗卤的家伙,骂人真够叼损的!
宋良臣这一嗓子咆哮下去,犹如雄师狂吼,远在对面军寨里的敌军个个听了个清楚,气得一阵哇哇大叫,顿时炸了锅。
眼看着就有一些人要冲出来和宋良臣拼命,正在这时,三面将旗排了出来,为首的三员将军把这些人喝止住了。
宋良臣一看这些人仍然龟缩不出,心里一阵光火,沉声一喝:“把老子的铁棒拿来!”
两名小卒扛着一根手臂粗、一人多长的铁棒,走到了宋良臣跟前递给他。
宋良臣一爪抓起铁棒来,满意的在手里掂了掂,提马又向前走了几步。
萧云鹤也不阻止,任由这个莽汉在前挑衅。
宋良臣一向粗痞惯了,骂人就跟家常便饭一样,根本不用搜索枯肠,信口就能捏来。
待走近了几步,他又扯起嗓子骂道:“对面的一群大乌龟!只知道缩在龟壳里,莫非在看母乌龟洗澡?”
“你娘没有教育过你吗?偷看别人洗澡是不对的,更何况是偷看母乌龟!”
“你爹肯定也没有告sù过你,切了裤裆里的鸟鸟,就不能玩姑娘,不能传宗接代了!”
萧云鹤等人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轰堂大笑。
宋良臣可能是离得太远了看不清楚,要不然这时候他就会看到,敌军军寨里的所有人,脸全都绿了,好些人浑身发抖,差点将自己的牙齿咬碎。
好些敌军士卒恨恨的叫道:“将军,出兵吧!杀了这个满嘴喷粪的卤汉!”
“杀了他!”
一群人叫了起来。
宋良臣一听这些人的喊声,顿时来了劲,将手中的铁棒一挥,大声叫道:“好啊,来啊来啊!老子就是喜欢打乌龟。杀一个能清蒸,杀一对能煮汤,杀一窝了红烧油炸水煮每样的来一碗!”
敌军已经哇呀呀的大叫起来。
萧云鹤等人差点就要笑出了眼泪。
敌军的三个将领也个个恨得牙痒痒,聚头在一起,紧急的商议起来:“杜将军三令五申,不许我们贸然出战。我看,还是忍忍的好,别中了这些人的奸计。”
“这里是我军的腹地,怕什么!他们最多不过三四千人,我们有八千人。带些兄弟出去,跟他们会会。”
“就是!这样缩在这里,总不是个事。传了出去,我们河东三杰的威名何存?要不这样。我们只点三千轻骑出去,留大半的兄弟紧守营寨多置箭弩。一有异动,马上回寨,弓箭阻挡。”
“好!”
三人异口同声,总算统一了意见。
这个时候的宋良臣,已经在挥着大铁棒,沉路猛锤那些钜马鹿角,打得一阵木柱乱飞,猖狂之极。
骂了半天这些人也不出来透个气,宋良臣自己也来了气了,涨得一脸通红,越骂越凶,越骂越带劲:“你们全家是乌龟!”
“全家人住在一个龟壳里!”
“你们的老爹老妈天天躲在龟壳里,一天到晚搂在一起穷磨叽,就有了你们这群小乌龟!”
“没鸟鸟的小乌龟!”
敌军寨门大开,一群人如同野狗一般的猛冲出来。
怒火冲天直朝宋良臣扑来。
“啊呀呀!来了!”
宋良臣怪叫一声,拔马就往回跑。
倒不是害怕这些人有多厉害,萧云鹤早有叮嘱,只要将人骂了出来,就退归本阵。
战阵之中,萧云鹤止住了笑,一扬手:“弓箭手,准备。”
千余张弓弩顿时搭弓上弦,严阵以待。
敌军向前奔了一断路也停了下来,战阵两角也摆出了弓箭手和盾牌大阵。
战阵中间,三员将领打着旗号,提马出来了几步。
领头一人怒声咆哮道:“哪里来的疯子!敢在本将阵前口出秽言耍流氓!不怕死的,快快钻出来,受爷爷一刀!”
刚刚跑回萧云鹤身边的宋良臣,一听这话就不服气了,怪眼一瞪就要提棒冲出来。
萧云鹤一扬手,宋良臣生生的愣住,只得双眼如同喷火一般的怒视着这三个人。
萧云鹤将马槊按在马上,执了根马鞭,施施然的上前几步,一脸轻蔑冷笑的着这三个人。
那三人齐齐看向这个金甲红袍的人,细细辨认了半天,却没有一个人认得,于是高声叫道:“对方来将何人,报上名来。”
萧云鹤冷笑一声,拿马鞭指着这些人大声喝道:“本帅的名头,你们这几个虾兵蟹将还不配知道。杜涛在哪里,让他滚出来见我。你就告sù他,是本帅宰了姚令言那个蠢货。要想报仇的,放马过来。本帅在此恭候。”
“一位将军!”
三人异口同声在惊呼一声,随即有一人怒道:“好你个大言不惭的纨绔子弟,有种别跑,吃爷爷一枪!”
说罢,那一将策马上前,就朝萧云鹤杀了过来。
“站住!”
萧云鹤突然一记沉声厉喝,愣是将那人给喝住了,然后沉声说道:“本帅枪下,从来不杀无名之辈。报上你的姓名来!”
“哼!”
那将把手中的铁枪一划,“我们乃是杜大帅麾下三名先锋大将,人称‘河东三杰’是也!本人冯习,使铁枪;使刀的是二哥刘挺;使铁锤的是大哥焦万。你这无能之辈,如果不敢应战,就快快滚下阵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叫那个骂人最凶的黑脸怪物来。小爷倒要看看,这个怪物的本事,是不是像骂人一样厉害!”
“***,骂我怪物!”
宋良臣一声怪叫,不顾一qiē就朝前冲了上去。
萧云鹤本欲阻挡,已经全然来不及了。
那个使枪的三杰之一——冯习,见了宋良臣也是分外的恼火,挺起手中长枪,怒声咆哮就直插过来。
两阵大军,都没有打算大厮杀,之前都有弓箭手射住了阵角。
此时一番挑衅后,居然出现了极少见的‘阵前单挑’。
宋良臣的脾气本来就是火爆异常,再加上被人辱骂,早已是气得三尸神炸跳,那一杆大铁棒抡得重云乱影,直朝冯习砸去。
冯习一面策马逼近宋良臣,一面心中冷笑:你个粗卤的汉子,胸前破绽百出,看爷爷一枪挑了你——到了地下别忘了告sù你家祖宗,你家断子绝孙了!
萧云鹤见事已至此,只得悻悻的策马回归了本阵,看着阵前宋良臣和冯习厮杀。
冷不防的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三招之内。”
萧云鹤侧头一看,一向沉默寡言的高固,正凝神看着阵中,表情稀松平常。
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出的一般。
萧云鹤心中却清楚得很:高固说宋良臣能在三招之内干掉这个冯习,那就绝对不会用到第四招。
像他这种高手、尤其是不爱说话的高手的判断,向来是极准确的。
这一闪念刚刚掠过,阵中已然传来一声惨叫,冯习当胸被砸了一棒,整个人朝后倒飞而去,直直撞到了自己那一方的人堆里。
敌军大小将卒一阵怪叫,慌忙扶起冯习。
冯习胸前的战甲已被打得粉碎,残碎的骨头、战甲插入了体lì,五脏六腑更是被震了个稀乱。
此时他浑身疯狂的抽搐了一下,口吐一股浓血,气绝身亡,眼睛突出暴起,睁得极大,很是骇人。
宋良臣哈哈的大笑:“***,有没有经打一点的?这小子怎么只消得一棒就完蛋了?看来这龟壳是纸糊的啊,哈哈哈!”
宋良臣一阵声如巨雷的猖狂大笑,惹得敌军阵中的一些人又怒又怕。
刘挺咬得牙齿一阵骨骨作响,提起一柄钢刀就要冲杀出来。
大将焦万马*他挡住了:“二弟,敌人这是诱兵之计,不要上当。这个黑脸怪物极其凶悍,与他硬拼决非上策。如今尚未交战就损了三弟,我们还是退回去,请示大帅从长计议。”
刘挺气得满脸通红,极不甘心了怒哼几声,只得拔马回营。
敌军呼啸而来,又像旋风一般的急转回寨。
营寨边厢和岗哨箭楼上密布弓弩手,紧闭了寨门,死活不再出来了。
宋良臣旁若无人的扯着嗓子又骂了一通,挥起铁棒将摆放在路上的鹿角钜马一顿狠砸,敌军死活就是不再出来了。
想要离得近些,又被一阵弓箭射挡了回来,煞是苦闷。
折腾了半晌,他也感觉索然无味,悻悻的拍着马回到了萧云鹤身边。
萧云鹤看到这般阵势,心里暗自寻思道:这个焦万,倒也是个谨慎的人。
吃了一次亏,就不上当了。
我军孤军深入,也不能一直在他阵前晃悠。
不然敌军从旁侧前来驰援,将会形成合围之势……“传令大军,后退十五里。依山下寨,暂作休整。”
萧云鹤果断下了令,让大军后撤。
又让宋良臣领着几百弓骑手,在后面殿后,徐徐而退,以防备焦万带人从后面掩杀。
大军退回到了一处山林边,快速的拉起了临时营寨。
萧云鹤刚刚进入军帐中坐下,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高固就进来了,对萧云鹤说道:“大帅,我军孤军深入,很容易被敌军合围伏击。现在又依山下寨,背后全是茂林。如果敌军从左、右两侧袭来,又用火攻,那我军岂不是束手就擒?”
“说得好。”
萧云鹤拍了拍高固的肩膀,赞赏的说道:“想不到你一向不善言辞,却是这样观察入微小心仔细。这一处山脚,位于高陵和醴泉交界之处,背后的这一片山林,面前不远处也是土坡,虽然地势不是极高,但面积挺宽广,方圆数十里。我军屯扎在这个类似于狭谷的地方,的确是容易被伏击。这一块地方,也可以称之为死地。”
高固疑惑不解:“那大帅为什么还……”
萧云鹤轻摆了摆手,自信满满的微笑道:“敌军今天还没开打,就损了一员大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我是焦万,肯定将这个消息告sù了杜涛。你想想,杜涛这样的沙场宿将,会不知道我军屯扎在了一处死地吗?如果你是杜涛,你会怎么办?”
高固顿时恍然大悟:“明白了!大帅这是故意吸引杜涛和焦万,领兵前来偷袭我军营寨?”
“说得好!”
萧云鹤对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高固,又多了几分赞赏,“杜涛跟我有杀师之仇,恨不得将我剥皮拆骨锉骨扬灰。而且他们一直看不起我,认为我是个四体不勤不知兵法的纨绔子弟。这一次,我就故意这样胡乱扎下营寨,来个请君入瓮!”
“大帅高明!”
高固这才释然的笑了起来,“那具体该怎么办?”
萧云鹤略做思索,说道:“传令下去,大军扎下营寨后,埋锅造饭全军饱食,然后升起大堆篝火,让宋良臣带着几百个兄弟在军寨里喝酒欢庆。动静弄得越大越好,火也烧得越旺越好。营房里,却不要住一个兄弟,全部弃了马匹埋伏到山顶上去。你派几个斥候,递个消息给后方的李怀光,让他带三千铁骑,埋伏在寨南五里外的土坡上。只等军寨里喊杀声一起,我们两方人马就一起带兵杀出来。到时候,我军居高临下一阵冲锋,宛如奔洪乍泄,一定势如破竹!”
“得令!”
高固沉声应诺,大步离去。
萧云鹤转过身来,看着这一方的地图,独自一个人微笑起来,暗自道:些许雕虫小技,足以击败这些虾兵蟹将了。
我欲成大事,岂会被你们这几个小角色挡了路?
当天深夜,萧云鹤的军寨里腾腾燃起十几堆篝火,宋良臣抱着个大酒坛子,四下蹿掇的跟人拼酒。
火堆上架起铁架,几只肥羊被烤得油滋滋的,四下飘香。
众军围坐在一起,喝酒吃肉大声喧哗,还时不时的唱几支军歌,更有一些人跳起了胡舞。
一qiē景象看来,就是在欢庆胜利。
萧云鹤带着二千余人,埋伏在半山腰上,紧密的监视着狭谷两端的动静。
秋日的夜间有了几分凉意,萧瑟的秋风阵阵吹起,茂密的丛林里枝叶乱舞,更添了几分诡密气息。
一直到了丑时,宋良臣等人才回了军帐里,却是个个精神抖擞的提着刀枪,鸷伏待机。
刚才他们所喝的,不过是白水,就怕喝酒过量了当真坏事。
军寨的东、西二门的岗亭上,举哨示警用的灯笼摇摇晃晃,整个大寨几乎就要归于一片宁静。
偶尔一队巡查的队伍走过,留下悉嗦的脚步声。
萧云鹤伏在山上,半天没见动静,不由得疑惑道:怪了,莫非不来?
正在这时,身边悄悄跑来了两个小卒,就是埋伏在东西山腰的暗哨,纷纷报道:敌军来了!
左右各有三四千人,全是轻装上阵的骑兵。
“准备应战!”
萧云鹤低声沉喝,众军士顿时打起了精神,如同绷紧了的弓弦,蓄势待发。
猫在军帐里瞪着牛眼的宋良臣,早有些不耐烦了,已经低低的骂了起来。
正在此时,东西营寨边突然一起大喊传了出来,敌军搬来了寨栏鹿角,冲杀进来了!
宋良臣心中好一阵欢喜:终于来了,等死老子了!
西面杀进来的,是醴泉大将刘挺。
他提着一柄钢刀,率先冲进了军寨里,怒声道:“兄弟们,放火!杀光这群杂兵!”
与此同时,东面的军寨里也冲进了一群骑兵,为首一员大将骑着一匹枣红马,手提一柄铁枪,正是杜涛。
只见他面色阴沉的一挥手,身边的士卒就放出了一轮火箭。
萧云鹤军寨里的帐篷粮草等物,顿时腾腾的燃起了大火,四方传出一阵惊慌的大叫。
火光之中,刘挺和杜涛不约而同的大笑一阵——“冲进去,杀!”
可让他们奇怪的是,唐军并没有出现太大的骚乱,火势越来越大,却没有见到几个人仓皇逃蹿。
两队轻骑兵朝中军帐扑杀了一阵,各自感觉有些不妙。
因为四下里只见到火,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应战!
杜涛心中一惊,大声叫道:“不好,快撤!”
话刚落音,南北两方的山林土坡上抖然传出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似有千军万马冲杀而来。
宋良臣也骑上了战马,从中军帐中带着数十个一起埋伏在这里的兄弟冲杀了出来,挥舞着铁棒哇哇大叫道:“敌军大将在哪里?快来爷爷这里受死!”
一眼瞟了过去,正好看到白天在醴泉打过照面的刘挺,马上势如奔雷的朝他冲杀了过来。
刘挺见中了埋伏,早已是一阵心惊胆颤,这时又碰到了那个凶神恶煞的‘黑脸怪物’,差点就吓了个魂不附体,慌忙拍马就逃。
身边的士卒也是个个惊慌不已,豕突狼奔一样的朝寨外逃去。
人马践踏,混乱不堪。
杜涛这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手下的兵卒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喊杀声,早已是兵无战心只想着后退,人挤人马撞马,一阵东倒西歪。
就在这时候,南面李怀光的轻骑已经奔杀到了寨前,如同堵瓮口一般将杜涛的人马堵在了东寨门口。
朔方的骑兵极其擅长飞骑奔射,杜涛的人马都打着火把,就如同是活靶子一般,成了朔方铁骑的猎物。
李怀光腰挎一柄大刀,一手绰弓一手搭箭,连连射出十余箭来。
每一弦拉出,没有一个打了空头,必有一人应弦而倒。
他跨下的那匹同样久经沙场的大黑马,根本不用他提动缰绳去指挥,十分有灵性的顺着李怀光的意思,朝杜涛军阵核心冲杀而去。
李怀光带来的这三千铁骑,全都是擅长骑射的好手,一起奔射起来,让杜涛这一队本就混乱不堪的人马,损失惨重。
萧云鹤提着承影剑,身先士卒的从山腰之上冲杀而来,与宋良臣一起,围剿西寨门刘挺大军。
大峡谷里,已是如同火海刀山,喊杀声震天。
杜涛、刘挺的两支人马,早已是惶恐不安先在气势上输了一着,现在又被夹击,黑夜之中视线又不明朗,也不知道敌军有多少人,只想着突围逃命,全然无心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