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甄，不是我说你，你这才来几天，就捅了篓子了，这下好了，刘县长叫咱们下午，就这件事跟他汇报一下，你――到时候好好配合我，争取不受处分。”

曹书记端着茶杯，在甄想面前不停地走动着――“我也是看大家都这么忙，就――而且按照政策，他们已经生了两胎，第三胎是违法的。”

甄想有些想不通，按政策办事，怎么反而吃力不讨好呢――“说好了要集体行动，你怎么――你呀，这叫什么――啊？这叫――丢了夫人捡了兵。你说说是夫人重要，还是兵重要？摸着脚趾头想一想，谁也不愿意用夫人换一个兵，是吧――”

曹书记说得青筋暴露，唾沫横飞，看来，他很为自己的这套精辟的说辞得意――这曹书记说话果然另类，和我们家里那位虽然风格不同，却也不相上下，看来把这两人语句汇整一下，实在可以编一本“雷人语录”

了，这么一想，甄想嘴角竟扬起一道不易察觉的笑意，先前的烦恼倒去除了不少―“你以为凭着一腔热血，就能行得通啊。”

曹书记瞅了甄想一样，不由摇了摇头，在他心里，年轻人办事就是一根筋，“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是和谐社会，老百姓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得尊重他们，是吧，啊――以后这样的事多着呢，要学会怎么样处理，是吧――”

没想到工作才没几天，甄想就挨了领导的批评――就因为他的自以为是，进一步增加了工作的难度，幸亏老人最终送到医院抢救，没有大碍，不然・・・・・・唉，甄想郁闷地坐在办公室，连连叹气，想不到基层工作果然难搞――“甄乡，喝杯茶――”

计生办主任王艳红将一杯芝麻茶端到甄想面前，坐在了他的对面。

“王姐，要不，你跟我好好说说这――计生工作呗。”

“好的，甄乡，其实在我们这里，计划生育向来难抓，上面的政策只是一纸空文，下面的工作其实挺――怎么说呢――挺难办的。这些年，虽说经过我们坚持不懈的努力，一部分老百姓的观念已有所改变，但农村与城市终究是有差别的，女孩地位确实也得到了提升，然而养儿防老，还有儿子继承遗产的的一些利益问题，根本就没有，也不可能改变――更为可笑的是，有些乡邻之间稍有不和，碰上人家没养男孩的，首先就骂人家什么――祖上不积德，生女不育儿。常言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束香，你说这祖祖辈辈的农村人，能不想着法多生一个吗――”

”

这不是争闲气吗？

”

甄想觉得好笑。

“可乡亲们不觉得。

”

王主任无奈地摊开双手，叹了口气，“您口中所说的闲气，在他们看来却是辱没祖宗的大事。

”

“愚昧！

计划生育是我们国家的基本国策，难道他们就没有为后代考虑过，就――就不怕男女比例失调吗？

”

“唉，这些问题，对他们来说，似乎很遥远，他们心里在乎的是，能不能挺起腰杆，活得倍儿气势――其实这些年，他们的心也有过挣扎，可古老的传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所以说有些事，还得需要一个更长的过程。

有些人家，就是――不管你讲到了口干舌燥，他仍然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我行我素。

或者说嘴上一套，心里一套，说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那你们以前的计划生育是怎么搞的？

听说还评到了优秀。

”

“嗨，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以前的计划生育是――是采取的暴力手段，哪家发现大肚婆，不管你多少月份，只要发现了，拖过来就引产，哪里给你讲什么政策，而且一家出现大肚婆，若不举报，亲戚都受牵连，你说，这样下来，还有谁敢生，所以我们这一代，独生子女才是真的多，大家都怕啊。

”

“那――老百姓就没有怨言吗？

”

“怎么没有，这基层干部跟老百姓的关系，说得好听点，是父母子女的关系，说得不好听――算了，还是不说了。

”

王主任说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面对领导，话有点多，于是赶紧住了嘴。

“有话就说嘛，我可是听说王主任心直口快，精明能干是出了名的。

”

“甄乡，你可别笑我，我这名声可是干工作逼出来的。

”

王艳红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明年就六十了，按理是快退休的人了，可书记愣是要我做完这一届，没办法，干了一辈子，真要离开，也有些舍不得，要说起以前计生办干的那些事，那段日子，连我们自己都觉得可怕，老百姓看到我们这些人，往往又怕又恨，因为我们的工作，就是将一个个肚子里，已成形的婴儿毫不留情地处理，没办法呀，不然我们的饭碗就不保，那时候的我们，简直就成了一个个令大肚婆，闻风丧胆的刽子手，记得我们当时有一个专门从事引产工作的妇女同志，因为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出现了严zhòng的幻听，只要夜晚一闭眼，她就能听到孩子的哭声，后来死活要换一个部门工作，唉！

说真的，比起那段日子，我倒是更喜欢如今的文明工作作风――”

讲起那段心酸的往事，这个泼辣女汉子眼圈红了――“确实太极端了一点，可现在，年轻夫妻都在外地打工，想管也管不到了，就好像陶婆婆家，好不容易碰到她媳妇回家给她过生日，人家又逃跑了，还――”

“甄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反正也没法可想，现在政策不容许采取任何过硬的措施――”

说完，王主任打开抽屉，将一份资料递给甄想，“甄乡，你看看吧。

”

“书记，乡长，求你们给大黑做主啊！

”

一阵哭喊声从楼下传来，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甄想忙起身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