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臣摇头道:“非是我不愿施以援手,只是功力乃是自身修炼而来,如何共享得了。笔《趣》阁xs.062m.com你我所习虽一脉相承,但所学毕竟不同。”
玄机道:“我倒有一法,可将师叔的功力与我共享,只是……”将臣道:“既有办法,大可一试。”倘是平常之时,将臣察言观色,自能看出玄机心中有所顾虑,但他此时一心只想着逆天改命,为天下苍生铲除僵尸之祸,哪里细想得这许多。
旱魃却是不同,她一颗心都只在将臣身上,兼之女儿家心思本就细腻,只瞧玄机面上神情,便知他心中隐晦,道:“你虽有法子与我相公功力共享,却又轻易不敢尝试,只因这法子担着极大的风险,甚至攸关性命,是也不是?”
玄机点头道:“师婶果然心思缜密,举一反三,只听我话中语意,便知我心中存有顾虑。我在那天书之上,学得一种转生之法,名为以生转生轮回大法,是可将施术者的生命延续到别人身上的续命法术。”
旱魃哼了一声,道:“我便知你没安什么好心。你见我相公义薄云天,以天下苍生为念,就以铲除僵尸为由,骗他练习你说的那个劳什子的以生转生轮回大法,再助你发动纵星之术。你在施术之时,一面以我相公的功力逆天改命,一面接收他的寿元。算盘打得倒是响亮,真是一举两得,既报得大仇,又延续寿命,指不定还连我相公的功力也一起吸收哩。用心之恶毒,当真令人发指。”
将臣早知旱魃心直口快,却不想她噼里啪啦就说了这许多,待要阻止,已是为时晚矣。他见玄机一脸沮丧与难堪,只觉十分尴尬,道:“玄机,你师婶见识浅薄,说话未经细想,有冲撞得罪处,还请见谅。这一碗酒,全当师叔向你道歉了。”端了一碗酒,一饮而尽,道,“我与玄机虽是初识,然你胸襟磊落,气度非凡,将臣是十分佩服的。”
旱魃坐在旁边,使劲朝他打眼色,见他装作不知,又伸手去桌下掐他手掌。将臣手上吃痛,瞥了她一眼,传音道:“魃妹,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
旱魃传音道:“好,好,只你是好汉子,大英雄,你们英雄惜英雄,我倒枉做小人。”暗叹一声,心道:“哎,我这位郎君哪里是个英雄,分明就是头犟驴。”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噗嗤一笑。将臣见她忽而生气,忽而失笑,只的摇头苦笑。
玄机见旱魃不再生气,晓得是将臣暗中说了什么,他知武者修为达到一定境界,可传音入秘,旁人不可听,暗道:“起初我还怕师叔见疑,看他竟浑不在意的模样,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当下不在犹豫,道:“师婶且宽心,师叔英雄了得,视我为知己,我又岂能枉顾道义,加害于他。况且这转生之法,只在人将死之时施展,才能生效。师婶慧眼如炬,且看我可有半分将死的模样?师叔以转生之法助我催动纵星术,不过耗损一些功力罢了。”
旱魃点了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哼,你死或不死,与我有什么干系?话说的倒是轻巧,怎的叫‘不过耗损一些功力罢了’,你有功力可以耗损么?哎,我这夫君,说了也是不听。也罢,稍后我便陪你一起,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将臣见旱魃终于不再反对,赶忙应道:“如此甚好,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他却不知,旱魃心中已打定主意,与他一起施展以生转生轮回大法,正应了那句“生死相随”的誓言。只是他二人却不知,便是这一回的侠义之举,使得他夫妇两人后来终于阴阳两隔,这却是后话了。
玄机道:“今日却是不行了。我本没想师叔会应我所求,许多施展纵星术的法器尚未准备齐全。且容我准备一日,最迟明日傍晚之时,尽可开始施术。”他心中记挂明日纵星术之事,只与将臣喝了几碗酒,便告辞离去。
玄机走后,将臣心中痛快,又叫旱魃作陪,喝了几碗酒,直至天近黄昏,这才回到房中歇息。
旱魃昨夜方经人事,将臣又身体强健,如狂风骤雨一般,只教到了此时,下体仍不时有疼痛之感传来,加之昨日又受了重伤,失血过多,至于此时,并未休息一刻,终于再也支持不住,人才躺在床上,便已沉沉睡了。将臣趁着酒意,也是倒床便睡。
旱魃睡到后半夜,梦到丈夫离己而去,不论自己如何挽留,总是不理不睬,伤心得从梦中哭醒,再看着身旁鼾声正齁的将臣,想叫醒他说话,却只作不闻,推了他几下,又推他不动。
自此,这一晚再也睡不安稳,连着做了几场噩梦,一时见到丈夫被玄机吸取寿元而死,一时又见自己与丈夫都变成了僵尸,几次从梦中惊醒,吓得周身冷汗。
她胆子小,不敢再睡,只痴痴看着将臣,想着两人将来之事,一时想到自己夫妇二人儿孙满堂,不觉笑逐颜开;一时想到自己身上怪病难治,不知那十二月花是否确有奇效,又不禁轻声叹息。
旱魃这一晚,都在胡思乱想中度过。直至天明,才把将臣唤醒,道:“相公,你快些梳洗一下,陪我上屋顶看早霞啦!”将臣睡得正香,被她叫醒,心中微觉不快,见她双眼眼袋略显黑色,知她昨夜没睡好,以为是自己打鼾吵到她,心中又是惭愧,又是心疼。
二人来到屋顶,遥望东方。只见茫茫大地之上,东方的天空已经被一片殷红浸染,满天的红云肆意渲染着大地苍生。清晨的太阳像个刚出门的新媳妇,羞答答地只露出了半个脸。太阳虽只露出半个脸,倾倒出来的光幕,却将整个东方变成了一个金色世界。
旱魃赞道:“真好景色。世人都说东方迷雾鬼林不染凡尘,此时遥遥相望,果是超凡脱俗。却不知置身其中,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将臣道:“魃妹,你若想去,待此间事了,我便陪你去如何?”
旱魃点头笑道:“嗯。你待我真好。”心道:“待我寻得十二月花,解了身上怪疾,便专心为你相夫教子。你在外闯荡江湖,我在家为你照顾老小。”想起从未听将臣说起过家中之事,奇道:“相公,我从未听你说过家人,我一个姑娘家,稀里糊涂便与你定下婚约。倘使你的家人终于不喜欢我,反对我们的婚事,那岂不尴尬。你与我说说你的家人罢,也好教我早些准备准备,省得到时候你家里人对我轻视无礼。”
将臣微微一笑,略有酸苦之意,道:“魃妹,你大可放心,绝计不会有人反对咱们的婚事。”旱魃奇道:“当真么?却是为何?”将臣叹道:“我是个孤儿,师父自荒野中将我拾回,怜我孤苦,收我为徒,又传我武艺,将我养大成人。教养之恩,真无以为报。”
旱魃见他眉目之中,隐有几分苦楚之色,心痛不已,轻抚他的面颊,心中暗暗叹息:“都是苦命人啊!”柔声道:“天底下怎么有这般狠心的父母,亲身骨肉都舍得抛弃?相公,这些年苦了你了。以后有我陪伴着你,你心中有什么不痛快之事,都与我说罢。俗话说,夫挑千斤,妻分五百。我是你妻子,自是要为你分担的。”
将臣点头笑道:“我前生不知修了多少善事,今生能遇到师父这样的好人,又能娶到你这样的好妻子。”旱魃听了这话,心中欢喜,道:“相公,你师父真是个了不起的人,不仅有侠骨柔肠,更兼武艺高超。”
将臣一愣,随即醒悟:“她只道名师出高徒,我年纪轻轻,便有这等修为,师父定然更加了不起,却不知是别有缘故。”转念又想,“现今与玄机相遇,听他所言,我那未见面的师兄必定十分了得。徒弟已然如此,师傅自必更加不凡。哎,倒是我小觑了自家师傅啦。”
旱魃问道:“相公,你什么时候带我叫你师父?”将臣遥望远方,叹道:“我艺成下山后,师父便不知所踪,想来是游历天下去了。师父本是闲云野鹤般的性子,给我绊住二十年,早已神思不属。现今看来,想再见师傅。还得先与师兄会面。”
旱魃叹道:“世外高人,超然物外,世间常有,庙堂朝野困不住,俗世红尘更加牵绊不了。”
二人说了一会话,旱魃忽地转过头,道:“相公,你说倘使你的爹爹妈妈他们终于知道自己的儿子,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会不会心生悔意,又想要寻你、认你。”
将臣浑身一颤,悲从心来,道:“他们既狠心将我丢弃,又怎会来寻我?”心中却蓦地一阵悸动,不禁自问:“若真有那一日,我是认他们,还是不认?他们弃我于荒野,父母之情已是断绝,可……可到底是他们生了我,没有他们,世上又怎有将臣这人?”
将臣想起与夜叉初见之时,曾道自己“似人非人,类妖非妖,更非神非兽”,又想起小虞山之时,童百川也说自己“本是无魂之物,屏蔽天道规则而成人身”,叹道:“或许我本就是无父母之人!”
旱魃道:“相公,你可别听那童百川瞎说胡闹,这世上哪有无父无母之人?”见他神情悲苦,心下痛惜,赶忙岔开话题,道:“相公,你的眼睛怎么会是金色?我初见你是时,还以为你是出自须弥世界哩!”将臣摇了摇头,茫然不知。
旱魃道:“倘使你的眼睛是出自遗传,家世定然非比寻常,我可从没听说凡人世界有金色眼睛的人类。”
将臣道:“我听师父说,他见到我之时,眼睛便已是金色,至于是不是家族遗传,我却不知。”
旱魃心中暗暗叹息:“我只道我已是苦命之人,岂不知相公自幼孤苦,犹胜于我。”眉目微皱,思潮跌宕,又想:“相公危难之际,挡在我身前,又不顾自身安危,相救于我,蒙他垂青,愿娶我为妻,足见情深意重。只是我却不是个正常女子,如何消受得他如此深情厚恩。”抬起头,眼眶含泪,怯道:“相公,你知我奇症缠身,或许终身难治。你不会因为我不是正常人,而嫌弃我,而不要我罢?”
将臣心中一酸,道:“我岂是这种负心薄幸之人。你是我的妻子,这一生一世,你都是我的妻子,任他天皇老子,也都是改变不了。”
旱魃听到这话,心中十分感动,紧紧搂住了他,口中低声轻呼,道:“相公,有你这话,我便是此时死了,也是心满意足。从小到大,我身边之人,对我都敬而远之。自我懂事开始,便是我的父王,也都从来没有抱过我,看我的眼神之中,总有一股敬畏惧怕之意。”
旱魃说到此处,将头埋得更加深了,道:“我对你倾心,与你救我性命并无干系,而是因为你是唯一一个真心待我好的人。我从你看我时的眼神之中,看到一股怜爱,这是发自内心的表露,掺不了半分虚假。我不管你今日是落魄江湖,还是他日飞黄腾达,总是一心一意,做你的妻子,至死不渝。”
将臣纵是铁打的汉子,此时也禁不住泪流满面。他素来不善言辞,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旱魃,只紧紧将她搂在怀中,心中暗暗立誓:“魃妹,你如此待我,我此生必不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他二人在屋顶上说话,不觉已近正午。将臣食量甚大,腹中早饥饿万分,但见旱魃兴致盎然,又不忍搅了她的心情,只得强忍着。旱魃倚在将臣身上,笑谈风月,但觉这一生之中,从未如此快活,只想时间停住不走,将一生都留在这时。
又过了一会,旱魃正与将臣说话,忽听得叽里咕噜一阵怪响,微觉一愣,立时醒悟过来,噗嗤一笑,故作不知,道:“相公,你听到甚么奇怪的响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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