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覆盖在冰川下的琥珀似山脉倒是日日夜夜春色昂然.其实七夫人平日也无事可做.不是地底发呆.就是窜出地面晒晒不知何处而來的光亮.有时她望着模糊天空.会突然想到这光并不自然.像是某种结界的产物.有时她在草地上小憩.睡着睡着.脑里清晰可见地下洞穴通道.道的尽头是个锁在无形网里的身影.
她总是无法看清那张面孔.却有强烈的意识要救出他.那日.她实在无法甩掉脑里这奇异的想法.“唰”地窜入白圣洞狐王圣地.几经周转來到底层的囚禁室.
“我要见他.”她直言.
“夫人.未得狐王……”守卫的狐妖自是不敢放行.亦不敢得罪眼前这位夫人.
“呵.连爹爹的夫人你们都敢得罪.不要命了.”本就不宽敞的地下底层突然冒出怜儿身影.
“怜儿小主.”守卫的狐妖更是左右为难.
“爹爹可有说过.必须配合我.今日我要问他几个问題.可有不妥.”怜儿声色严厉.目光充满怒意.似有不惜一qiē之势.
“随便找个理由杀了便是.何需和这些小妖啰嗦.”她立刻补充道.
“那就.就几个问題.”
守卫已是胆战心惊.话未完身已让出通道.这倒让她暗里吃惊不小.牢狱重地不见把守.而眼前这唯一看守小妖也不像厉害角色.虽纳闷着.脚步却不敢放慢.她几乎和怜儿同时冲到囚禁室深处.
再次见到无名时.她们几乎无法想象网状般丝条深陷全身肌肤是何种感受.诛天链似活物般日日深陷.他身上无数地方已被割裂.流出的血化成脓水.新血混着旧脓.根本无法愈合.
“你.你们要这样折磨他到何时.”怜儿气得发抖.回身朝那守卫一顿拳打脚踢.
“小.小主别生气.狐王说.只要他失去自己意念.受控于魔魂散即刻.”守卫吓得跪地求饶.
“魔魂散食了几日.”怜儿急着问.
“从入囚室以來.已过四十日.”
“普通生灵十日即生效.多食一日便是无解之毒.你们这是要……”七夫人再也控zhì不住所谓端庄.一脚踹到小妖身上.发泄怒气.
“都怪我.许爹爹一月期限.谁知那东海灵珠甚是难缠.”怜儿连连跺脚.
“如何得知受不受控.”她突然想到眼前的无名早无声息.他们何以判断他依然未受魔药控zhì.
“快说.”怜儿“唰”地一声抽出随身短匕首.朝小妖手臂就是一刀.
小妖吓得连滚带爬跑到石壁一角.推开机关暗壁.掏出一只金色短笛.怯生道:“魔魂散受控于魔界的幽灵之音.音出金笛.神魔皆控.小的试过几次.都未能控zhì他的神智.”
怜儿***过金笛.细细端详.
“服魔魂散又锁入诛天链者根本无法逃离此地.平日除了送水食的小妖.此地是无需看守的.我也是每日按时來试试音律操控.万沒料到今日遇到两位……”小妖低头自言自语.
原來如此.服食药物者.受控于千里之外.能逃至何处.
七夫人和怜儿对望一眼.同时挥手劈下.小妖闷声倒地.
“待我学成这幽灵之音.立刻回來.无名暂时拜托你.”怜儿扛着小妖闪入穴道.
“幽灵之音”她不断重复着.神情恍惚回到自己小洞穴屋.
从那以后.她一直深居地底.琢磨着幽灵之音.据说狐王要出山数月.正好给她清闲.本就不受宠.如今更是洞穴冷落.无妖造访.却也正和她意.常常深夜惊醒.她脑中不断重复一画面:
一白衣长裙女子.在众神台上漫天起舞.那不染风尘的裙服上.开满神族之羽铃花.只见那女子十指如花.双臂如水般柔软.和着腰身不停扭转.耳边飘过那曲魔界绝唱……另一浓脂红粉.红裙缠身的女子坐在舞台一侧.神色悠然轻拨古琴.
她开始不停旋转.身体似和灵魂脱离.完全不由自己意识操控……忽见师父冲上舞台.一指断琴.而她随后落入神君怀里.
“若沒师父允许.我怎敢在神族领地演奏魔的幽灵之音.……”那红衣女子冷漠笑谈.
若冰.九重天弹奏的是魔界的幽灵之音.
神者落烟的意识越來越清晰.最后她反客为主.倒是得心应手地操纵起这具狐妖之躯.自己曾经跟着这曲在天界漫舞千遍.岂会忘jì.
次日.她立刻唤來红莜.问道:“可有法子弄到一古琴.”
“古琴.姐姐不是从來不喜狐王的歌宴.从來不触碰这些乐器.”红莜给问的一惊一咋.
“嗯我从來不……”她立刻陪笑道.“也有寂寥之时.想尝试些新东西.”
“乐器倒是不难.百年前狐王痴迷歌舞.后不知为何突然取消所有歌宴.很多乐器都滞留歌仙洞.我这就给姐姐取一古琴.”
待红莜离去.她端坐皮毯上有些痴恍.低头细看这具肌肤光滑极富弹性的身姿.至少也需修炼千年.而百年前这狐妖之地也曾有过歌舞.为何七夫人自己一点印象皆无.
不多时.红莜拿着一古琴出现在她面前.琴身不大.约三尺來长.木料琴弦皆为上品.琴木上还细刻一排小字“魔音神舞”.字迹清秀.该是出自女子之手.她紧忙用袖擦尽琴上灰尘.细指轻轻拨弄.
“音纯量至.果真好琴.”她兴奋叫道.
“姐姐.会弹琴.”红莜惊讶道.
“应该不会.我不是从未触碰这些乐器.”她反问.
“我被派遣至此地.姐姐已是夫人之位.我确实从未见过姐姐拨弄.不过之前……”说着红莜抬头望她一眼.
是啊.之前.这七夫人千年成形.她忽然觉得记忆甚少.不过此时一心想找回幽灵之音的主旋律.七夫人过去如何似乎和她无关.
“可有安静之地.”
“姐姐可记得.见怜洞后有块清池地.不过狐王曾有令不得擅闯.”
“狐王数月内不会回來.我偷用几日安静之地.无伤大雅.”她坚持道.
“也罢.据说那里也只是狐王清静之所.”
“嗯.今夜我们就过去.”她本想问具体方向.但转一想.若七夫人长居于此.不会不知那块清池.与其问得唐突.不如暗里摸藤.
入夜后.她和红莜悄然前往.她故意走慢几步.跟在红莜身后.见怜洞离她住地不算远.她们沿着地面漫步也不过几里之遥.路过见怜洞.她忍不住多望几眼.记得怜儿曾提到过她娘亲.怕是深居此地.
“怜儿娘亲可是居于此地.”她小声问.
“嗯.姐姐近來记忆受损.”红莜略微惊讶回望着她.
“哦.随便问问.”她立刻收回话題.
她试图寻找七夫人自身的记忆.关于这见怜洞的确实不多.
“到了.”
忽见红莜停步.拉开身前无数垂掉的莲蔓藤条.随之步入藤蔓之后.眼前出现一荷花池.轻浮碧叶间.有粉蕾含羞待放.有层层红莲灼艳.更有清露点叶……淡淡夜光下.更显恬静优美.
“果真优雅之地.”她禁不住赞叹着.
“姐姐.这里.”红莜轻呼一声.同时跑到池边一石桌椅前.利索拂尽落叶凡尘.置放好古琴.
她踱步到桌边坐下.一指拨动一弦.接着便无法收音.音符在脑海里翻腾.牵扯着十指.震动着古琴.那悠扬的旋律.怎堪称之魔音.
一曲终罢.身侧的红莜依然紧盯古琴.目光凝固.似妖魂离体.寻不到归路.
“红莜.红莜.”她急唤几声.
“姐姐.你确信从未触摸过乐器.”良久.红莜才缓缓吐出这句疑问.
望着芊芊十指.她愕然.九天界上她确实听过这魔音千万遍.可从未碰过古琴.而刚刚.这十指为何能运用自如.仿佛与这古琴早有百年默契.
“呵呵.还得继续练习.”她干笑两声.
从那以后.每每入夜.她便独自潜入荷花池不停练习那曲幽灵之音.不再带着红莜.以免引起注意.数月后.她意识到自己的琴声似得琴魂音魄.欲震荡山河.最后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感觉每一指拂下.似牵动一魂.发号一令.待那曲终.她吓得脸色铁青.俯身琴弦上久久不能回神.
“你.何时找回抚琴的能力.”
空中突然传來一低语.她惊惧地抬头.此时狐王已站至跟前.那夜间闪白光的眼正死盯着她的脸.她全身俱软.几欲滑入桌底.他及时抓住她胳膊.带入怀里.那双有力的胳膊如钳甲一样扣住她腰身.
他们本就是夫妻.不是么.为何她觉得浑身不自然.拼命挣扎.处于内心深处的反抗.
“你.还要躲我多久.”他问得出奇温柔.她哑然.
不是不受宠.不是……
“呵呵.我不过是狐王最不入眼的一个.何需纠缠.”她镇定下來.冷笑道.
“你不要再惹怒我.”他答得冷然.
惹怒.曾经的故事又该从何开始.她忽然觉得心痛.來至七夫人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