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莱妮丝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发愣了数秒后立即找回冷静的少年向我问道。
但就在我想说明时,一道不容许他人置否的声音强行插了进来。
“都有已经看到了还要逃避现实吗?少年。”
拜隆卿用手杖戳着地面,说道。
“不管怎么看,都是那个水银女仆杀死卡莉娜以后,想要毁灭证据所以抛尸泉中吧?是不是正准备绑上重物?”
“……。”
不是,完全不是。
就算现场稍稍有些不合理的地方,但作为现实有着强大的说服力。如果我站在相反的立场上,应该也会那样想吧。
“等等,虽然我已经清楚你们到底在想什么,也知道现在不管怎么看都是将死的局面,但还是请等一下。我相信莱妮丝会作出相应解释的,这件事肯定有别的一些隐情,所以可否给点时间?”
“你觉得会有人蠢到相信杀人犯的话吗?”
“我相信。”
“但我们不信。”
“唔……”
即使到了这种地步,少年还依然没有抛弃我,尽力为我辩护。虽然很感动,但很遗憾现在的我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解释。
已经走投无路了。
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在现在想出挽回的办法。特里姆玛乌以如此明显——过于露骨的形式杀了人,而我就连他人的信赖都无法回应,只能呆站着。
告诉他们结界和自动人偶(Automata)的事?
不,如果没有配套的证据和假设,就算少年相信,他们也只会一笑置之吧。挡在我面前的并不是寻求真相的警察和嫌犯,而是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将巴瑟梅罗派踩在脚下的敌对派阀的长老们。
换句话说,他们的行动绝不是为了解决事件。只是看犯人的最佳人选正好是敌对派阀,那就顺便吊死的魔女审判而已。
拜隆卿又向前走了一两步。
“怎么了?埃尔梅罗的公主。已经死心了吗。”
“……哈哈,请不要说笑。”
虽然我嘴硬地回答道,但完全没有一点头绪。
从我决定调查的那一刻起,就感觉陷入了泥沼。不,说不定其实已经没过我的头顶了,而我只是装作没有察觉到罢了。
“莱妮丝……”
“莱妮丝小姐……。”
我假装没有听见少年和格蕾的声音。
自己现在能做得,就只有将投降向后拖延而已。
连争取时间都算不上。即便如此,还是有一点些微的固执盘踞在心底,让我没有轻易屈服。
但是,那或许真的只有些微而已吧。
非常不值一提,大概就像是扣错得纽扣一样。
毕竟我已经被将死了,堆积了太多愚蠢的选择走到了这一步的罪,除了清算之外再没有别的选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女士。”
从和君主·巴鲁叶雷塔她们不同的方向上,出现了一个瘦长的人影。
我不由得转过头去。
那个男人的嘴里叼着根细雪茄。
漆黑的长发,漆黑的大衣。红色的围巾从他的肩膀上垂下来,他的眉头看上去很不高兴地紧锁着。乍一看是一副高傲的模样,但是我知道,实际上在那外表之下是致命性的缺乏自信。还有因为缺陷过于巨大,反而将这个魔术师装饰得好像能够独当一面一样的这个事实。
正因为这样,他对我而言过于耀眼。
“……兄长……。”
“真是的,一不看着你就闹成这样。你就不能少干些荒唐事吗。”
我很担心你或者你没事吧这种话一个字都没有,我的兄长只是像平时那样一脸不悦地俯视着我。
“……唔。”
我也随之找回了状态。
“来得也太早了吧?难道说,你是为了可爱的妹妹才慌慌张张地赶过来得吗?”
“师、师父?”
“我去大叔你是怎么过来的!?”
少年和格蕾,被他的突然登场吓了一跳。
那是在昨天睡觉前,我悄悄安下的保险装置。
为防万一,黄金姬希望逃亡的这件事,我已经用【手机】告诉他了。在老派魔术师的工房里,基本上用于联络的魔术都被屏蔽了,但通常在对于现代科学的防卫上则是完全的空白,而伊泽路玛也不是例外。
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兄长会在第二天的过午就亲自赶了过来。
“你的事哪儿能麻烦别人。大教室剩下的课我拜托夏尔丹公了。”
那是埃尔梅罗教室里元老级讲师的名字。
那位老先生被本来是三级讲师的我的兄长说服,从隐居的地方拉了出来,真是辛苦老人家了。
他那张不高兴的脸绷得更紧,在这凄惨的状况中,像往常那样越说越来劲。
“啊啊,虽然坐西海岸主线马上就能到温德米尔站。不过这座城本身就在一种结界的内部,所以也没法向当地人打听地址。拜此所赐,你知道我的鞋脏成什么样了吗。”
“反正也是格蕾负责打理吧。”
“你就不能反省一下自己给别人添麻烦的事吗。”
我没有问他过来得有多匆忙。也不感谢他好不容易被保养好的皮鞋变得满是污泥这件事。对于他面对水面上女仆的尸体和染着鲜血的特里姆玛乌,也丝毫不怀疑我们什么的,我可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然后。
我的兄长面不改色地——他只有这种演技提升了——转向这里最有权威的老妇。
“这件事就让我来处理。您不介意吧?君主·巴鲁叶雷塔。”
“呵。你这是在对爷说话吗。”
伊诺莱反倒露出了愉快的微笑。
“是的。先不论水平,至少在身为君主这一点上,我和您是对等的。”
啊啊,他大概以为自己已经掩饰住双腿细微的颤抖了吧。面对在十二君主(Lord)也被特别看待的三大贵族——君主·巴鲁叶雷塔,为什么这个男人要去从正面顶撞她呢。这打从一开始就很愚蠢。因为规格实在相差过大,他看上去应该比对抗大象的蚂蚁更无能吧。
不过算了。
正因为是这样的兄长,我才会想试着将埃尔梅罗托付给他。
“我再说一遍吧。”
兄长直截了当地说道。
他迈出一步,戴着手套的手在眼前一挥,我的兄长郑重地说道。
“我以君主·埃尔梅罗Ⅱ世的身份,请你们将这起事件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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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角——我
我不禁看向眼前这位男子。
——君主(Lord)·埃尔梅罗II世
原名韦伯·维尔维特。因为想要得到众人的承认在十年前参加了第四次圣杯战争,并且是唯一一个以善而终的参战者。
虽然当初看《F/Z》的时还是个软弱,胆小,十分自卑的小鬼——
“我以君主·埃尔梅罗II世的身份,请你们将这起事件交给我。”
双腿还在细微的颤抖,声音仔细一听的话就会发现很虚,这简直就是将肺里的空气全部倒出来一样。看来这人骨子里一辈子都是个不习惯大场面和大人物的卑微小市民呢。
不过。
(已经变成了能说出这句话的大人了吗……)
即便如此,我还是对这个男人的改变发出了赞叹。
这句话的内容几乎可以等同于宣战公告。
“——这可不行。”
出言拒绝得是拜隆卿。
他从来将一切交给君主·巴鲁叶雷塔,自己在一旁静观事态,不过看样子兄长的突然闯入让他无法容忍。
“令妹的嫌疑太出格了。就算是君主(Lord)的要求,也恕我难以服从。”
远处传来,鸟叫声。
是无法忍受凝聚在森林中的魔术师们的敌意吗。
“……''
埃尔梅罗和拜隆对峙着,然后垂下了目光。
过了一会儿。
“你说还是我说?”
这么,【对我说道】。
“…………啊?”
“那个术式的一切,你也知道……不,也【得到】了吧。既然这样也不用我多费口舌,直接亮出证件不是更有威慑力吗?虽然不懂你为什么迟迟没有拿出来,但如果没有重要的意义的话还是现在拿出来比较好。”
“你到底在说什么……”
“以书为载体压缩而成的【黄金姬的术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是你那口袋里的东西。”
我不禁按照他的话摸了一下口袋。
【找到了】
就像原本一开始就在那里的,有半个巴掌大的小册子,就在我的口袋里放着。
(不过,到底是什么时候?)
在产生疑问的瞬间,答案就已经浮出水面。
(——是『我』吗。)
将册子从口袋里拿出来,我翻来第一页。
“阳之塔,月之塔。黄金姬和白银姬。太阳和月亮的术式比拟为黄金和白银。根基以炼金术为主题——”
我用生硬的语气读着上面的文字,拜隆卿虽然从我说第一句话开始就很不愉快,但在听到接下来的台词后,瞬间大惊失色。
“——形成上,是将行星的运行引入人体内侧。通过将小宇宙(Mikrokosmos)和大宇宙(Makrokosmos)引入平日生活的住处,【使人类的生活本身成为行星的运动】。让进食、睡眠甚至排泄也都是按照这样的周期进行,连环境都与自身的肉体合而为一。就连这片土地上的一条灵脉(LeyLine)也是一样。”
“你……”
“太阳和月亮是天之诸力。进食和生活是地之诸力。换句话说,黄金姬和白银姬将成为可以称之为这片土地的化身一样的存在。更何况,这个家系代代都在重复这样的行为,那么——”
“别再说了!”
吼声回荡在森林中。
拜隆怨恨地瞪着我。
这也难怪。在自己眼前解体自己的魔术这种行为,可以说等同于揭露灵魂。而且,有这么些高位的魔术师聚集在此——虽然不至于被轻易模仿,但隐秘的技术被学去的可能性很高。
各个派阀所拥有的魔术专利这一特权,完全可以说是魔术师的生命线。
“好吧。那我就不说了。”
我耸了耸肩,将册子放进口袋。
见此,埃尔梅罗大叔深深地弯下了腰。
“……那么,希望拜隆卿能够心胸开阔地允许我参与事件的调查。”
“……那好吧。”
拜隆带着一脸的不愉快,认可了。
要是在这里驳回而导致我继续说下去的话可受不了。埃尔梅罗大叔所刺下的钉子,切实地限制住了拜隆的选项。
在苦恼了一会儿之后,拜隆拨弄着森林中的杂草,这样说道。
“但是,我要设个时间限制。毕竟这样的事态可不能让它搁上好几天。——对了,就到明天晚上好了,在那之前我不会插嘴。”
“我知道了。”
大叔轻而易举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