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萧子华急忙用力摇晃陈雨昕,同时嘴里叫道:“雨昕,雨昕,你醒醒,你醒醒。我有话和你说!”陈雨昕微微睁了睁眼,有气无力地问:“天涯哥,你要说什么?”萧子华急忙道:“雨昕,你听着,你还愿意为我打稿吗?我跟你说我还有好多作品,我很想把它们放到网上去,可就是没输到电脑上。雨昕,你愿意帮我吗?”陈雨昕连眼皮都无力抬起了,但她脸上却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她用微弱的声音答道:“天涯哥,我愿意一辈子为你打稿。”话音未落,陈雨昕头一歪又昏倒在萧子华怀里。
这次无论萧子华怎么摇晃,陈雨昕却再无反应。萧子华仰头冲着天空声嘶力竭地大喊道:“快来人啊!她有生命危险!”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秦蕾叫道:“他们在这儿呢!他们在这儿呢!”萧子华抬头一瞧,只见秦蕾带着救援人员向他们跑来。原来在他们落水的这段时间,秦蕾已经打电话报了警,民警和救护人员赶到后,秦蕾又带着众人沿河道来寻找他们。
民警和救护人员跑到萧子华和陈雨昕停留的河岸边,但是岸坡太陡,救援人员无法下到俩人所在的位置施救。救援人员商量了一下,把救援绳索的头上挽了一个套抛了下去。救援队长对萧子华道:“把绳子套在女孩身上,我们先把她拉上来!”萧子华看了看眼前的岸坡,叫道:“不行啊,她已经昏迷了,自己不能往上爬,全靠你们往上拖,可这坡上这么多石头,这样往上拖会把她划伤的!”救援队长道:“那怎么办?她已经昏迷了,长时间泡在水里也很危险!小伙子,时间不等人啊!”萧子华再次看了看眼前的坡道,最后坚决地道:“我抱着她,你们往上拖我吧!”说着,萧子华把绳套套在自己身上,抱起陈雨昕转过身,让自己的后背靠在岸坡上。岸上的人都看明白了,萧子华是要用自己的身体为陈雨昕做护垫,以保护陈雨昕不再被划伤。救援队长叫道:“傻小子,这样可就把你划伤了!”萧子华则叫道:“你们别废话了,拉吧!”萧子华的语气近乎粗鲁,救援队长却一点也没生气,而是赞叹道:“好小子!”回头对救援队员道:“大家稳一点慢一点拉,尽量让小伙子少受点伤!”于是在救援队员的合力拉动下,萧子华抱着陈雨昕被慢慢拖出水面,然后沿着布满石头的岸坡被向上拖行。
虽然只有几米远的距离,但每移动一寸,萧子华的后背都会磨在坚硬的石头上。等救援队员把他俩拖到岸上,萧子华躺在那里已经完全动不了了。救援队员们七手八脚把陈雨昕抬上担架,回过头抬起萧子华再看,他的后背上布满了被拖划出的血痕,救援队长叹息了一声:“傻小子!”忙把萧子华也放上担架抬离了现场……
陈雨昕在特护病房整整住了一个星期才完全脱离危险。一个星期里除了看见医护人员外,她只隔着窗户看见过爸爸妈妈。今天她终于转入了普通病房,允许随便探视了。
当天下午,得到消息的秦蕾便第一个跑来看她。一进病房,秦蕾搂住陈雨昕的脖子竟“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陈雨昕反倒安慰道:“傻丫头,我们又见面了,该高兴才是,哭什么呀?”。秦蕾抽抽噎噎地道:“我真是太傻了,当时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华哥让我们后退,是因为脚下的路面快塌了!如果我赶紧往后退,你就不用推我了,你也就不会掉下去了!”。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陈雨昕也是心有余悸,不过她还是安慰秦蕾道:“是啊!谁会想到我们脚下的路面突然会塌呢。不过现在好了,我们都没事了。你当时伤的重吗?”。秦蕾道:“我没事,当时跌倒的时候摔的是很疼,疼的我都爬不起来了。可是看到你掉下去了,华哥沿着河道追了一段也跳下去了,我心里真着急啊!心想这可怎么办啊?找谁来救你们呢?后来我一想还是找警察吧,我爬在地上就打电话报了警!等警察来了,我已经能爬起来了,我就带着他们顺河道找你们。倒是你,可真是受了罪了!”陈雨昕又问道:“那他呢?”。秦蕾一愣,问:“他?谁呀?你说谁呀?”。陈雨昕不好意思地道:“他就是他嘛,还能有谁?”秦蕾恍然大悟道:“噢_,你是说华哥呀!他也没事了。他的伤没你重,只在医院里住了三天就出院了。现在已经回后沟上班了。”
陈雨昕欣慰地道:“是吗?”。秦蕾又道:“他可关心你呢,可他又不敢直接打电话问你父母。天天问我打听。还说如果你能探视了,一定先告诉他。可是今天你妈打电话说你能探视了,偏偏他却不在了。我只好一个人来了。”
陈雨昕道:“那你就等等他嘛,害他又该着急了。”
秦蕾听到这里,嘻笑道:“怎么?又心疼了?”
陈雨昕脸一红,羞涩地道:“瞧你,又说胡话了。”说着,低下了头。
秦蕾凑近陈雨昕,压低声音道:“哎!跟我说说,当时华哥抱着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陈雨昕一听脸就红了,嗔怪道:“你瞎说什么呀!我当时迷迷糊糊的,根本不知道是谁救了我!”秦蕾反问道:“真的吗?我可看见你的手一直抓着他的胳膊,你当时身上都没什么衣服了!”陈雨昕的脸更红了,忙斥责道:“死丫头,快别说了!”秦蕾道:“为什么不让说呀?当时那么危险,可他就一直那么守着你。那场面太感人了!如果我遇到那天的危险,有个男人肯那样守着我,我这辈子就死心塌地跟定他了!”。陈雨昕心里“砰”然一动,心头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可究竟是什么滋味却又说不清楚。她板起脸,用教训的口吻对秦蕾道:“小丫头,又说疯话了,也不怕羞!”
秦蕾伸了伸舌头,嘻嘻一笑道:“我说的可是实话!我可告诉你,华哥为了不让你划伤,救援队员们拖你们上来的时候,他自己躺在岸坡上,让你躺在他身上。等把你们拖上来,他背上已经被划得血淋淋的,我在一边都不敢看了!你说能有几个男人肯为女人这样牺牲?”陈雨昕听到这儿,一下呆住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被救的细节,原来她还在庆幸自己除了腿上的伤比较重之外,其他部位几乎没什么伤。现在她才知道那是萧子华用伤害自己的身体换来的,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故作矫情了。看着陈雨昕不说话,秦蕾有些不知所措,她飞快地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萍果和水果刀,说道:“雨昕,我给你削个萍果吧?”陈雨昕却一把拉住秦蕾的手道:“秦蕾,回去告诉他,我想见他,让他快点来看我!”
第二天下午,萧子华便赶来看陈雨昕。俩人一见面,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胸中百感交加,有千言万语想说可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半晌,还是萧子华先打破沉默,问道:“你好些了吗?”
陈雨昕轻轻点点头,道:“嗯,好多了。谢谢你救了我!”
萧子华一笑,道:“怎么是我救了你?是民警救了我们。”
陈雨昕道:“可你是为了救我才跳进洪水里的。你当时不怕吗?”
萧子华沉吟了一下,道:“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有点怕,可当时没顾上想那么多。”
陈雨昕又问:“你的手怎么了?”
萧子华的左手还缠着绷带。他抬起手来看了看,道:“哦,那天在水里抓着树根时划伤了,现在已经没事了。过几天就可以不缠绷带了。”
陈雨昕又道:“还有你背上的伤,好了吗?我听秦蕾说那天拖我们上岸的时候,你的背上被划得血淋淋的。而我是因为躺在你的怀里,才没有再被划伤……”说到这里,陈雨昕的声音已细若游丝,脸不觉也红了。
萧子华也是一阵神情紧张。为了放松自己,他有意把胳膊上下举了举,道:“哦,也没事了。”说到这儿俩人又沉默了。
过了片刻,这次陈雨昕率先打破沉默道:“对不起!”
萧子华一愣,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对不起?”
陈雨昕道:“那天我骂你懦弱了。其实你是勇敢的人,天底下最勇敢的人。”
萧子华笑道:“不,不,没什么。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你那么用心地帮助我,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陈雨昕又问:“那么,南方,你是不准备去了?”
萧子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道:“不去了!”
陈雨昕继续问:“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萧子华道:“以后我不会再奢望能搞文字工作了。”
陈雨昕道:“怎么?你打算放弃写作吗?”
萧子华道:“怎么会呢?我只是不再幻想能从事文字工作了。原来我一直设想我这辈子能以写作为职业,现在看来可能是实现不了了。但我还会继续写下去,等我老了的时候只要能为人们流下一点值得回味的作品就行了。”
陈雨昕听到这里却忍不住浑身一阵颤栗,她心痛地道:“那可是你的理想啊!”
萧子华淡淡一笑,仍用平稳的口吻道:“理想也就是让人想想。没有人说过理想就一定得实现呀!”
陈雨昕声音嘶哑地问:“那你甘心吗?”
萧子华一怔,随即仍努力用平稳的口气道:“你问这些干什么?”
陈雨昕这时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忽然激动地道:“可我就是想知道!”
萧子华无奈地道:“甘心也好,不甘心也好,问题是我没得选啊!”
陈雨昕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萧子华这种逆来顺受的生活态度。萧子华说甘心也行,说不甘心也行,陈雨昕唯独不愿听的就是就是萧子华说他无可选择。陈雨昕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她忽然声嘶力竭地叫道:“你说的倒轻松,一句没得选就把人打发了!你知道别人为你的事操了多大的心吗?句容老师为了帮你,煞费苦心地为你联系她的朋友。还有我,为了你能有个好的发展,我都快愁死了……”说到这儿,陈雨昕忽然发觉自己又失言了。女孩子怎么可以直陈心事呢?想到这儿,陈雨昕赶忙把头扭向一边,作出生气的样子不理睬萧子华。
萧子华看陈雨昕难受的样子,赶紧劝道:“雨昕,你不要这么激动,你的伤刚好一点,这样对你的身体不好。”
陈雨昕则决绝地道:“我不要你管!你不把话说清楚,就别管我!”。
萧子华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俩人又陷入了沉默。?
萧子华呆呆地站立了良久。见陈雨昕始终不肯回头,他缓步走到窗前向窗外眺望。
片刻,只听萧子华长长吐出一口气,随即吟道:“醉里挑灯看剑……”陈雨昕闻声一怔,忙竖起耳朵倾听萧子华在念什么。
只听萧子华继续吟道:
“……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
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
马作的卢快,
弓如霹雳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
赢得身前身后名,
可怜_”
吟到这里,萧子华已是声音哽咽。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了一下,才继续吟道:“可怜白发生!”
这时,陈雨昕已回过头直直地看着萧子华。从小受语文老师父亲熏陶的她,知道这是辛弃疾的《破阵子》。但是只有今天听萧子华吟出来,她才从中体会出了词人心底的的悲愤。
她回过头直直地看着萧子华。在萧子华从窗前转回头的瞬间,陈雨昕看见一滴晶莹的泪水从萧子华眼中掉了下来。那滴泪水因跌落在从窗**进的阳光中,而显得晶莹闪亮。
萧子华显然不想让陈雨昕看到他眼中的泪水。他迅速地将头扭向门边,声音嘶哑地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当萧子华消失在门外后,陈雨昕的眼泪也止不住扑簌簌地掉了下来。看着失落的萧子华,陈雨昕内心比他还要难受。
陈雨昕强烈的感觉到自己有责任帮助萧子华实现他的梦想。至从昨天听秦蕾说如果在她危险的时候有个男人肯象萧子华那样守着她,这辈子就死心踏地跟定他了。陈雨昕就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和萧子华是联在一起分不开了。萧子华的欢乐就是她的欢乐,萧子华的痛苦就是她的痛苦。既然萧子华那么渴望从事写作,那么她就要帮他实现这个心愿。
如今实现萧子华心愿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他去南方。不过陈雨昕心里明白萧子华不能成行的原因,不仅是因为他家人的阻挠,还因为萧子华也下不了抛下家人的决心。怎么才能让萧子华痛下决心,抛开家人去南方呢?陈雨昕暂时却理不出个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