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热闹时,他手里拿个证明信,翻来覆去地看。看过一会儿后,他沉思起来,沉思了好久,他站起来去找会计。薛清看到他进来,就抬头看着。王大兴走到薛清跟前,递过那个证明信说:“我觉得高成银家的树还是应该还给人家。”薛清拿过证明信看了起来,看过之后说:“要是有人证明,是应该给人家。可是都分下去了,不好办了,也没法交代!”王大兴就说:“啥没法交代呀?怕咱们自己没面子吧?”薛清淡淡地笑了笑,没说什么。其实,这还真是一件让村里很没面子的事。
包产到户的时候,各家都开始分自留山,高成银家的偏少,高成银就找村里解决,村里就让生产队给补了一块。补完之后,高成银家就在山上栽了很多的栗子树。十几年了,栗子树正是壮年,高成银家栗子不少捡。可是,今年村里的承包树正好到期了,村里开始重新承包。高成银家后分的自留山,很多人不知道,王大兴就把这块山场也让重新承包,那高成银家还乐意?高成银夫妇找王大兴,王大兴以为他们是胡搅蛮缠,所以不相信。高成银夫妇又找了好几次,王大兴依然认为不可信,还是让重新承包。在当时,高成银夫妇没有证据,他们又不服气,分栗子树时,就闹开锅啦。
小组长在树上编号,高成银媳妇就用衣服擦,用石头凿,用牙齿咬,总之是不让大家分树。王大兴是真生气了,他劝了几次,看到不管用,于是给派出所打电话。派出所的到了之后,就让两个女干警拉扯高成银媳妇,别的干警进行劝阻。可是,高成银媳妇连哭带喊,拼死挣扎,就是认准一个理儿,山场就是自留山,就是不让分。干警们只听王大兴的,也认为高成银媳妇胡搅蛮缠,于是就开始强行阻拦。一个男干警把高成银媳妇一拽,正是山坡,土也很松,高成银媳妇一下子就滚了下去,拉扯她的两个干警也滚了下去。见此情景,大伙都急了,跑下去救人,干警没有大碍,高成银媳妇却不省人事。警车成了救护车,一阵呼啸,把高成银媳妇送到了乡卫生院,医生一看,马上说:“我们这里条件差,赶紧送县医院吧!”警车又飞速赶往县医院。路上,高成银媳妇才省人事,突然就心痛难忍,痛哭不说,还撕抓不止,汗珠子哗哗地流。车上的人都非常着急。到了县医院,医生进行检查,确认为心绞痛,液很快就输上了,过了一阵,高成银媳妇才平静了下来。
事情复杂了,王大兴也没了办法。因为是自己造成的,他给付了医药费,又给买了水果和营养品。可是,事情还是没法解决,栗子树不能就此不分吧?王大兴是坚持原则的人,不可能这么一闹就妥协。晚饭后,他去了高成银家。高成银夫妇有气,对王大兴没好态度。王大兴坐在沙发上,点着烟后说:“我说你们两口子,还是不能闹腾,分就分了,总闹也不好。”高成银就说:“跟你说,你不信,那地方真是我们的自留山,就是时间长了,不知道谁给分的了。”王大兴就说:“既然你们拿不出证据,就应该分,也希望你们理解村里。”高成银更不高兴了,立刻吵吵:“我们理解村里,谁理解我们?我们刨山吃苦受累的,谁理解?我们接树打药开销那么大,谁理解?我们的辛苦你知道啊?你就会说现成的,你咋儿不调查好了再分呢?”王大兴也急急地说:“咋儿没调查啊,都说你们的山场不是自留山,不是没调查呀!”高成银就说:“调查了也不行,就是我们的自留山,谁动也不行!”王大兴还想说什么,高成银就拦住说:“你也不用白话,我已经说得明明白白,就是自留山,我没说谎,你们分就不行!”王大兴一听,不知道说啥了,站起来要走,但还是补充了一句:“是,你们就找证据,找不来证据,那就别硬闹,对谁都不好!”高成银就硬硬地说:“我们知道,我们肯定找证据!”
高成银家真的在找证据。他们夫妇一直再找,也没有充足的证据。确实也没有手续,急得两口子是脑袋也疼了,嘴里也起泡了,嗓子也哑了,可无济于事。
一天晚上,高成银媳妇出来乘凉,一个老太太就说:“侄媳妇这瘦了呢?”高成银媳妇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不省心啊!”老太太就笑着说:“有啥不省心的?”高成银媳妇就把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老太太听完,马上说:“你去问问蔡东升,他那时候是村长,看看他还记着不。”高成银媳妇说:“问了,他也记不清了。”老太太又说:“那他应该记得谁是队长吧?都是队长给分山。”高成银媳妇一听,马上站起来说:“那可不,就是生产队管分,不是村里的事。那时候咱们队,谁是队长呢?”老太太沉吟了一会儿说:“好像是赵永祥。”高成银媳妇马上高兴地说:“那可不,就是他给我们分的山,当时他还在山坡上摘了一根黄瓜吃呢!”高成银媳妇立刻回家报告了高成银,高成银也相当高兴。只是,赵永祥已经年老,去县城儿子家住了。高成银夫妇打听好地址,骑上摩托找人去了。
见了面,互相介绍,赵永祥就想起来分山的事,于是很痛快地写了证明信,按上了手印。
虽然天已经很晚,但是,高成银夫妇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把证明信交给了王大兴。
王大兴看着证明信,心里翻腾开了。他知道自己栽了跟头,也知道自己丢了面子,心里相当不舒服。他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脸沉似水,一语不发。林花忍不住了,轻声问:“看着是真的呀?”王大兴淡淡地说:“那还能有假?谁敢随便写证明啊?”林花就说:“那咋儿办啊?”王大兴迟疑着说:“能咋儿办啊?把树还给人家呗!”林花又想说什么,王大兴挥了挥手:“我知道你要说啥,你不用操心,我知道该咋儿办。抹不开面子也不行,啥事嘚凭良心,错了就改,知道错了还不改正,那还行?”林花看着他,酸楚地笑了笑。
薛清看着证明信,苦笑了一下问:“咋儿办啊?”王大兴说:“给人家呗!赶紧找得了树的那几家,给他们做做工作,让他们不要多想,咱们赶紧把承包合同要回来。”薛清为难地说:“真是不太好,合同都写了,咱们毁约,人家不一定同意,弄不好还不告咱们啊?”王大兴就说:“好好做做工作,我觉得也没啥,实在不行,村里给点补偿,不致于挨告。”薛清也就同意了。
山里人不懂多少法律知识,当大伙听说高成银家有证明信,几家就把承包合同给了村里,还真是没费多少事,只是有一个人谴责王大兴:“早不相信人家,干啥呢?不好看了吧?”王大兴也就陪着笑脸,又点烟又倒水的忙乎了一阵,说了许多好话。
虽然高成银家把树要了回来,可是心里恼恨王大兴,觉得王大兴给他们使绊儿,心里恨恨的。两口子一起嘀咕想办法报复,至于使啥招儿,此时还没想出来。可见,在农村,当个小干部也不容易吧?